窗外蝉鸣不在,酷暑消退,轻薄的罗衣也收进了柜子中,欺人的日头不再毒辣,取而代之的则是深秋时节的萧索,推开支摘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
薛晏荣一早出门,临近午时才回来,经过紫江庙的花儿作,专门从中选了些色泽悦目,精致出挑,做工逼真的绢花,想着那人一向钟爱这类清新脱俗的物件儿,若是瞧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旋即,扔下银两,翻身上马,便加快了速度。
只是今日的小姑娘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大相同,澄澈的眸子里像是装着什么心事,隐隐的有几分闪躲之意,就连瞧见那稀罕的小玩意儿,都不如平常那般欣喜激动。
薛晏荣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
可是出了什么事?这人怎么恹恹的?
“不喜欢吗?”
“喜欢啊。”
蒋幼清端着柳枝儿编的小篮,一双杏眼睁圆,眼底似是清波荡漾,楚楚又姣姣。
薛晏荣似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这不应该是蒋幼清喜欢的样子,她若是真的喜欢,就该捧着小篮子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一样一样数着里头儿的花色样式比划在耳鬓,然后再晃着自己的手臂,笑靥的漾着梨涡,问自己是从哪里寻得这般好的绢花。
这才是蒋幼清喜欢的样子。
薛晏荣垂下眉眼,心内暗自反思着――难不成这段时日给她带回来的小东西太多了,所以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昨日都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了?”蒋幼清忽的出声问道。
薛晏荣怔了下――
“没怎么。”
“那你干嘛皱眉头?而且还越皱越深?”
蒋幼清抬手在她的眉间点了点――
“都鼓成小山丘了。”
薛晏荣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梢,随即不错眼神的瞧着面前的人――
“我怎么觉着,你今儿不大对?”
蒋幼清在薛晏荣面前向来不是个能装的,这会儿听她一说,缩着肩膀就往后退――
“什么不大对?我、我好着呢。”
说完又怕薛晏荣不信,提着小篮子,脸上又堆起笑来――
“瞎想什么,快去净手用饭罢。”
旋既,踩着莲步,一蹦一蹦的就跑出了厢房。
可这蹦蹦跳跳的,落在薛晏荣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怎么觉得她像是在躲呢?
秋季燥邪当令,最忌苦燥之品,薛晏荣身子单薄,每逢秋冬转换便会咳嗽不止,所以自入秋后,每顿膳食都以滋补温润为主,偶尔还会用些药膳来调补。
“咳咳,咳咳――”
薛晏荣的握着拳在嘴上抵了抵。
“好端端的怎么又咳嗽了?”蒋幼清捋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转过头又朝姚十初唤道:“快去冲些秋梨膏来给二爷用。”
“哎,奴婢这就去。”姚十初忙不迭的就转身离去。
“没事儿,不打紧。”薛晏荣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抬眼却对上蒋幼清担心的眸子。
“我觉着还是得找个大夫瞧瞧,你这白日都还好,晚上咳得却厉害――”
“哪有那么严重?我这是老毛病了,等深秋一过入了冬就好。”
薛晏荣止住咳嗽,待姚十初拿着冲好的秋梨膏来,用下一盏后,嗓子眼儿顿时就舒服多了。
晌午午憩时,薛晏荣闭目休眠,而一旁的人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裹着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架子床回就回?”蒋幼清忽的直起身子,就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之前的绯红。
“你不是不想去嘛。”
“谁说我不想去了?”
“那你想去?”
“我――”
蒋幼清耸着眉毛,纠结又为难。
“别咬了,一会儿咬破了。”薛晏荣碰了碰她的嘴角,牙印都印在上面了“不想去就不去,这有什么好作难的?到时就说你身子不爽利,出不了门,不就得了,再说了,这个共赴盛景也没什么奇观,不过是借着重阳佳节的名头儿,办个菊花宴罢了,年年都是如此,既无新意也无乐趣,何况你不去,不还有音涵,薛府里有个人露面就行了。”
蒋幼清听着这话,只觉得薛晏荣说的云淡风轻,一个平日里面面俱到的人,这会儿倒是粗枝大叶起来了?其心思未免也太过明显了罢――
“哪有你这样宽慰人的?合着你是打算让音涵一个去对付了?”
“怎么是对付?往年不也是她去。”薛晏荣不以为意道。
“那不一样。”蒋幼清抻了下腿,将身后的枕头竖起靠去“咱们刚成亲,帖子就送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肯定是有意的要拉拢,若是头一回儿我就拒了不去,先不说旁的怎么想,就是和靖县主那里都没法交代,骄纵、狂傲、跋扈,能传出来的词儿只会比这还要难听,你竟还让音涵一人过去?怎么是想让她当箭靶子,成为众矢之的啊?”
“嘶――”
薛晏荣倒吸了口凉气,这人可真行,我就说一句,她等我一百句?
“那听你这意思,是已经有打算了?”
“没有。”
蒋幼清回答的倒快,睨了这人一眼,又低下头去。
这回薛晏荣可就有点搞不懂了,碰了碰她的胳膊――
“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我...我自然是要去的,可...可我――”
“你有什么就说行不?别叫我猜。”
“我怕给你丢人。”
憋了一上午,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蒋幼清叹了声气,难得这般沮丧失落――
“既然是和靖县主的邀帖,想必能收到此帖的不说位高权重,至少也是非富即贵,其中官宦世家定然占据大多数,再者就是受过皇恩的士族,清流也好商贾也罢,细细想来,个个都是能叫得出名号的大家闺秀。”
“你――”薛晏荣顿了顿,直到蒋幼清抬眼瞧自己,才继续道:“这一天天的,怎么想这么多?”
“怎么是我想得多?”蒋幼清委屈道:“若是光我一个就算了,可偏带着你,人家这个是吏部尚书的千金,那个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嫡女,我呢?我怎么说啊?她们、她们定会笑你娶了个白丁的!”
“胡说!你是薛府的荣二少奶奶,谁敢笑你?”薛晏荣高挑着眉毛,睁大了眼睛“况且你怎么能算是白丁呢?你父亲金陵安察知事的官职在吏部都还是登记在册的,再有我也不完全是个商人,我还是个举人呢,不过没做官罢了。”
“什么?!”
“你最好再把眼睛睁大些,这样就能掉出来了。”
蒋幼清是真的害怕,不是跟她打趣――
“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科举都敢去考?”
这一但要是被人发现,戳穿了身份,薛家是要诛九族的。
“我又没上京,我是在外乡考的。”说着又摆了摆手“你别这么瞧我,跟我娘当初的表情一样儿。”
郑 清知道她偷着科考的事情,三魂七魄都差点儿丢没了。
“薛晏荣,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蒋幼清一把抓在她的手臂上,明显用了力。
薛晏荣没回答,只用眼神在蒋幼清的脸色转了一圈,随即就将话题岔开了――
“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看重门第,那些个官宦世家里,也不全是出身名门,户部尚书的江大人是寒门子弟,翰林院大学士明大人跟都察院御史宁大人全是庶出子,如今还不都是朝廷里的红人,他们的嫡女庶女,不也是和靖县主的座上宾?”
话罢顿了顿,薛晏荣又凑过些身去――
“有句话你没听过?妻凭夫贵,在我看来,那些个没出阁的姑娘小姐,说不定还得羡慕你呢。”
“羡慕什么?”
薛晏荣耸了耸眉毛――
“当然是羡慕你嫁得好啊。”
一句话就让蒋幼清忐忑了大半日的心安了下来,手指在这人的胳膊上捏了捏,笑道――
“你这人,说出口的话也不害臊。”
薛晏荣瞧着她笑了,就知这人的心情已经好了,遂闭了闭眼又睁开――
却见她掀了被子,从床尾走下地来。
“做什么?”薛晏荣问道。
“新做的那几件衣裳我还没试呢,不如你帮我瞧瞧,看看哪一套合适些?”
“你就不能让我――”
瞧着眼前这人亮闪闪的眸子,既期待又飞扬,消停些三个字还没从喉咙里冒出来,就被薛晏荣又送回了肚子里,点了点头――
“去换吧。”
话音刚落,蒋幼清便忙不迭的将岁杪唤进来,取出那几件新做的衣裙,挨个试了一遍――
有飞了凤的金丝百褶裙襦,也有罗纹云锦花簇短袄,更有束紧腰身的紫色云筑绣裙――
薛晏荣侧卧在床榻上,一手撑起脑袋,一手搭在腰上――
瞧着好似漫不经心走马观灯,实则一一收入眼底――
哪个好看?
哪个都好看。
可试了一圈下来,蒋幼清却只将目光投向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件素色竹叶连身裙。
薛晏荣皱了皱眉――
“这件?”
“嗯,就这件。”
“可我觉着飞了凤的那件更好看。”
蒋幼清又何尝不觉得这件好看呢,摇了摇头――
“好看是好看,可是太招摇,初来乍到的,还是不那么显眼好。”
招摇?
薛晏荣不喜欢这个词,刚要反驳,却又被蒋幼清嘴边漾开的笑顿住了――
“人人都羡慕我嫁进薛府,估计那些个小姐姑娘恨我恨得牙痒痒呢,若是再大摇大摆,只怕就会被扣上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帽子了,二爷,您说是吧?”
薛晏荣哑然失笑――不过打趣了一句,她这就全还回了?
还真是‘记仇’呢。
作者有话说:
前天贪凉,换了短袖短裤,结果昨天头晕难受――
老话说春捂秋冻,果然没错,大家千万不要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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