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温恬一直心不在焉。
饭桌上十分安静，仅有筷子碰触到瓷碗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张美君静静吃着饭，时不时夹肉放在她的碗里，嘱咐：“多吃点,补充补充营养。”
“嗯。”温恬点点头，整个人却没什么食欲。
索然无味地咽下一口米饭，她心里踯躅了好久，喊：“妈……”
“嗯？”
“那个……你知道我们学校的那个,高校夏令营吗？”
“高校夏令营？”张美君想了想，“是你们学校到高二组织的去b城参观的那个夏令营么？”
“就是那个。”温恬立刻点头。
她抿抿唇，有点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道：“我们学校今年夏令营提前了,老师说,下周末就举行了。妈……我能参加吗？”
话还没说完,心跳已经错乱跳起来，带着一点期盼和紧张。
张美君蹙了下眉,“提前了？期末前就去夏令营？”
“嗯。”
“别去了。”张美君马上道。
温恬的心倏然就一沉。
她立刻说：“可是我班这次很多人都去,班任的意思也是希望我们都能参加！雨丝也去的,妈，我保证不会影响学习！你就让我参加吧,好不好？”
“要是期末后你参加了也就参加了，期末前去做什么？”
张美君不容置喙说：“你们学校也真是的,这都什么节骨眼了,把夏令营安排在这个时候,多浪费时间。你别去了，正好趁这几天在家学学习，争取期末提高几名多好。”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截断她的话，张美君略微有些不悦，“你这样，这些日子在家好好学习，别总想着玩。你要是想去b城，等高考结束了，我带你去多玩儿几天。”
“雨丝成绩那么好，你跟她能比得了么？还不抓紧时间做点正事。”
“……”温恬语塞。
她垂下头，心里失望蔓延。再找不出什么理由回驳，闷闷回应一声，“我知道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
扭开台灯，温恬将书包里的书本一股脑地全部拿出来，在桌面上摊开。
先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高校夏令营的传单。
凝着目光看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一把扯过传单就想要扔掉。
手又不自觉地顿住。
把传单重新捋平了。
看着传单上的宣传语，温恬有点发怔。
……
为什么每次我邀请你，你都去不了？
你家真的管你管得这么严么？还是因为是我想让你去，所以你才不去的？
……
咱们都高二了，其实算起来，咱们班同学能凑在一块儿出去玩的机会真的不多了。
你要是不去我也不能逼你，但是，就怕你以后会后悔。
……
目光在传单上停留了很久很久，温恬心里升起一个信念。
她咬唇想了想，忽然丢开传单跑到床边，蹲下身子在床下摸了摸，掏出一个铁盒。
那个铁盒已经很旧了，漆色斑驳，边缘都已经生了薄锈。
她随意晃了晃，盒子里面发出两声硬币碰触铁皮的声响。
握住盒盖掰了一掰，许是上一次关得太紧，盒盖居然没有打开。
温恬舒了口气甩甩手，手上猛地一用力，盖子忽然一错，“当”一声坠在地上。
直到看向铁盒里面的瞬间。
温恬赫然一怔。
……
“就算我藏钱不对！你又凭什么私自翻我的房间？而且那是我的压岁钱！”
“你一个学生用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安静的屋内，骤然而起的一阵争执划破和谐。
温恬红着眼，将铁盒丢在张美君面前，“那是我的钱！我攒了很久的，你凭什么说拿就拿了？你还翻了我的日记，你这是侵犯隐私权你知道吗！”
张美君不可思议，“怎么我就侵犯你的隐私了？而且我拿你点钱怎么了？你这些钱，还不是每年我给你表弟他们钱，你舅舅他们再给你的？那不还是从我身上出的？你在这儿闹什么！”
“那是我的！我的！”温恬委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如果缺钱你可以和我说啊！你为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拿走了？你这样很过分你知道吗！”
“我过分？”张美君眉目一厉，似乎情绪也上来了，忍不住喊：“你现在每天这些吃的穿的用的，上学，哪一点不需要钱？这么多年，我供你吃供你穿，养你都花了多少钱！现在拿了你点钱，你就在这儿跟我闹，说我过分？”
“我就问你，你一个小孩，拿这些钱做什么？出去了，还不得被骗？你才多大，整天不想着学习，想什么钱！我这是为你好你知道吗？”
“为我好为我好，你成天就知道说为我好！但你什么时候让我好过！”
温恬被说烦了，一股脑将铁盒里剩余的零钱倒在地上，“好！你要钱，给你给你都给你！我以后不用你养了行了吧！再不济把命还你行了吧！”
眼泪掉下来，她忍不住，又不愿就这么在她面前哭，直接转身跑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门外的张美君突然爆发了，拍门怒喊。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是图你这点钱吗？我为你好还为出错了是吗？！”
“我这么多年是为了谁啊？我为了让你过得好点，成天起早贪黑，看着人家的脸色过活！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我！到现在你跟我说把命给我？你哪是给我命啊！你这是要我命啊！”
“你在房间干什么呢？你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
拍门声响了好半天，屋里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渐渐的，张美君的声音从喊逐渐变为啜泣。
“你跟你爸就是一个模样，一点都不懂感恩。”
“我这些年都是为了谁？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蜷在房间的角落，温恬一直捂着耳朵，紧闭着眼。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伤心极了，胸口闷得撕心裂肺。
抽泣声停不下来。
手机这时突然响了一声新短音。
她抹了把眼泪，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
【温恬，我今天仔细冷静过了，对不起。下午的时候，不该对你发脾气。
我其实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夏令营，我不逼你，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别生我气。】
顾骁……
她忽然心酸，眼泪一下又掉下来。
心里一下流过一溜强烈的依托感，好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她直接将电话拨过去。
将电话放在耳边。
电话那边响了一声嘟音。恍惚间她突然又有点犹豫。
定了定，她忽然又撤回手，将电话挂断。
默默冷定了一会儿，温恬的眼泪逐渐停住。
她擦干泪，想了想，拨通一个电话。
“喂，爸……”
·
李一奇觉得，今天顾骁好像有些奇怪。
他也说不上是心情不好，但是情绪也的确不高。
他们问什么说什么，他也会照常回应，可整个人的气氛却极淡极淡。
此刻看他独自一人在篮球场上奔跑灌篮，他甚至有种感觉。
与其说他在打发时间，倒不如说是在泄愤。
“骁哥今儿是咋了？”坐在篮球架下，李一奇抽着烟，目光看着不远处的顾骁，“谁惹到他了？”
“这还看不出来？”宋城玩儿着手机游戏，“你见他啥时候这样过，又碰到谁会这么反常？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得出来啊！”
李一奇微愣，“恬姐？”
“嗯哼。”
李一奇奇怪，“恬姐咋惹到他了这是？”
嗤了一声，一旁的闫文爽笑出来，“开什么玩笑，恬妹儿惹他？你应该问是他又怎么惹到恬妹儿了还差不多吧！”
李一奇弄不明白了，“那他俩因为啥闹别扭啊？”
“夏令营吧。”宋城猜，又忍不住叹了声，“这次恬妹儿估计悬了，她一悬骁哥也悬了。咱们计划好的那些三天三夜没羞没臊的生活也悬了唉。”
几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篮球场边传来一声，“顾骁。”
三个人齐齐看过去。
一个篮球入网，顾骁擦了一把汗，手撑在膝盖上喘息。
不远处的地方，孙菁瑶正静静站着，带着点期盼的目光。
……
“找我？”
找了一处树影的位置，顾骁与孙菁瑶相对而站。
顾骁双手插着兜，没有看她，目光闲闲地看着地上的阴影。
“嗯。”孙菁瑶点点头。
他哼笑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意味深长地瞟她，“真巧，我还正想着什么时候找你一趟呢。”
“真的吗？”孙菁瑶有些意外，笑靥如花，“那我们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顾骁顿时轻蔑地嗤了声。
“什么事？”不想跟她多费唇舌，他直接问。
“是这样，顾骁，这次夏令营，你分好组了吗？”
一说起夏令营，顾骁的心里忽然又是一阵烦躁。
他蹙蹙眉，忍着不耐淡淡回了句，“没。”
孙菁瑶立刻笑了。
“那，你来和我们一组吧！怎么样？”她提议，“我已经和王楠李思宇她们组成一组了，现在正好还缺男生组。顾骁，你来和我们一起吧！你不是和宋城他们关系好？我们正好一组，你觉得怎么样？”
顾骁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眼，“不怎么样。”
孙菁瑶咬咬唇，“为什么？”
她鼓起勇气说：“你放心，我们几个虽然是女生，但是都会自己照顾自己，绝对不会麻烦到你们的！而且我听说这次最后还有小组比赛，我们几个肯定——”
“孙菁瑶，我问你。”顾骁直接打断她的话，“艺术节那天，赵苑汐的古筝弦是不是你弄断的？”
很平静的一句话。话音刚落。
孙菁瑶蓦地一悚。
“什、什……”
淡淡地看着她有点惊慌的表情，他神态漠然。
昨天宋城过来，就是告诉他他之前拜托的问古筝弦的那一件事，他已经问了出来。
艺术节那天下午的时间紧，只有体育课上才有相对空余的时间。
但那天因为担心艺术节表演，所以在自由解散过后，安雨丝就阻止大家趁空再练一练。
按理说那个时间段班级也不会有人，但偏就有人记得，孙菁瑶曾中途请假去卫生间。还特意绕远回去的高二教学楼。
虽然不能因此就确凿是她做的。但后来宋城多方问了很久，只有她一人有这种可能。
唇角的笑有点冷讽，顾骁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菁瑶唇色发白。想说自己没做。
可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顾骁淡淡道：“但是下不为例，你要是再在背地里动什么手脚，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想跟她多费唇舌，他说完绕过她直接想走。
“为什么！”孙菁瑶却不甘心，在他身后喊住他。
“你、你为什么认定是我做的？而且，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差劲么？”
“不为什么。”懒得跟她解释太多，他漠然说：“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不代表大家就忘记了。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但是那天班里急成什么样子你是看到了的。你这么做，影响的是班级的集体荣誉，于情于理我都得知道，这到底真是意外还是什么。”
“集体荣誉？”
听到这个词，孙菁瑶忽然有点想笑，“顾骁，你跟我说集体荣誉？你看着可一点都不像会维护集体荣誉的人。你要真是这样，当初在二中，高一艺术节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因为‘集体荣誉’应我的请去跳舞呢！”
一说起这件事，孙菁瑶就一阵不甘心。
以前在二中，她和顾骁就是一个班级。那时她就是班级的文艺委员，每当遇见艺术节这样的事宜，班主任一直都是让她来负责。
她知道他会跳舞，也知道他舞蹈跳得非常好，所以艺术节的时候，她就力请他去代表自班去表演。
但顾骁一向不喜这些，对她的应请也全然不接，她一向也只以为他不喜欢当众表演，所以也从没勉强过。
但直到碰到那个女生——
温恬。
那天她躲在西街巷口，本来是想去找他的，但是却意外看见他和她打打闹闹的亲昵模样。
她不是看不出他对她有兴趣。所以她故意在她放学时截住她，对她声称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又请求了她爸妈很久，才终于让他们同意给她找人转来一中。
这一次的艺术节，是她来负责。那天她向温恬和安雨丝推荐顾骁，也是想看看，如果对方是温恬，他会做什么抉择。
结果正如所料，他拒绝了。
那一刻她兴奋极了，因为她愿意以为他喜欢温恬，而其实温恬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没想到，那天在剧场，她却看见他低声下气跟她道歉，还声称，只要她不生气，他愿意去跳舞。
原本她并没想在古筝上做手脚。但是那天，鬼使神差的，她特别不想让温恬好过。
这次的艺术节是她和安雨丝负责的，她想如果搞砸了艺术节，那么她们两个一定会受班级同学的指责，受到老师的指责。
所以她才趁着体育课，跑回班，划断了古筝弦外的尼龙层。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古筝弦断后叫来二中那些人，还亲自上台表演。
咬了咬唇，孙菁瑶不甘问道：“顾骁，我问你，你在二中时为什么不答应我上台表演，这一次弦断了，你却主动去上了台？你到底是因为集体荣誉还是——”
“因为这事关温恬。”顾骁冷言截断，紧蹙的眉心透着不耐烦，“温恬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是我的事，我自然要管。”
孙菁瑶怔住。
尽管一直不愿承认，但听他这么亲口说，她仍是难以置信，“那在二中……”
“二中的时候，是你的事。”顾骁冷漠说：“你的事，关我屁事。”
淡淡丢下这一句，顾骁直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孙菁瑶呆怔许久，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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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作者废话多。
呃，我造这章一出肯定又会有小可爱讨厌恬妹儿妈妈了，怎么说，其实我是很能理解这种妈妈这样做的动机的。一个离异的单亲妈妈，一个人带孩子，又生性好强，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被其他的小孩比下去，所以私心里会对孩子的控制欲特别强。而她身边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孩子，所以她会想要把这个孩子看做自己的私有物，会要求她怎样怎样，变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作者君就记得我高中时班级有一个女孩儿，成绩很好，属于凭成绩可以上北京一本学校的这种（作者君家乡是个小城市，可以上北京学校的很厉害的）。但是她麻麻对她控制欲就特别强，很怕她走了就不回来了，所以逼着她最终报了本地的学校，觉得挺可惜的。
当然物极必反，我理解归理解，强烈不提倡。在此感谢我老妈的放养政策，感恩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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