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燃烧的扉页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怎么,好天天炒蛋炒饭给我吃?”李琊轻声笑笑,转身走进门里。
    叶钊没想到她连过去随意的玩笑都记得这么清楚,停顿片刻,说:“可以的话,好啊。”
    她随手将裹着口琴的鸭舌帽放在充作床头柜的木箱上,瞥了他一眼,“这才不是勾引。”
    他摊手回应,把行李箱放置在墙角,这才好好打量这间房。
    称这里为一居室未免太过牵强,仅是比帐篷更能抵挡风雨的地方:门边的窗户是唯一一扇,墨绿的窗帘遮蔽光线,对面灰白的墙壁有曾在此居住过的人留下的彩绘涂鸦,其余的墙面都贴了隔音海面,地面铺了灰色廉价地胶;摆放录制设备的书桌,装着唱片与书籍的简陋木柜,挂满衣物的门型可移动衣架,最后是一张床;别无其他。
    李琊毫无顾忌地除却衣物,打着哈欠,回头说:“不睡?”
    叶钊看见她背上因动作而完全凸显的脊梁骨,不免皱眉,“你有吃饭吗?”
    “什么?”她不甚在意地说,拎起被单一角,窝到床上去。
    他呼了口气,把风衣丢在行李箱把手上,走过去坐在床沿,颇有些严肃的说:“多重?”
    她把手背搁在额头上,不耐烦地说:“不知道……不睡你就滚一边儿去,我好困。”
    他捞起她的手臂,单手将其前臂中央完全握住,“有九十吗?”
    她转移话题说:“我的纹身好看吧?”
    他却揪住话题不放,“一米七不到九十斤,你要去走秀?”
    李琊不解地看着他,“你在讲笑话么,不好笑。”
    叶钊松开她,一言不发地掀起被单。
    她用指关节抵了抵他的背,努了努下巴,“裤子。”
    他轻轻摇头,依言脱了裤子,在她身侧躺下。
    他们都有些拘谨,静静望着彼此。室内仿佛开了暖气,干燥而闷热。
    叶钊抬手抚开她的刘海,让她漂亮的眉眼完全展现。
    李琊放在枕下的手握紧一瞬,松开来时,她慢慢挪动肢体,最后脚趾碰到他膝盖。
    他笑笑说:“不要乱动。”
    她将他的手放到脸颊上,“现在没力气。”
    她说话时,嘴唇若有似乎地碰及他的掌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藏在这些细微之处。他感觉组成他躯壳的宇宙尘埃在瞬间汇聚,再一次大爆炸。
    他终于将她揽进怀里。
    无关欲望,他们紧紧相拥,不晓得是候鸟终于抵达南方,还是南方最终等到候鸟,摇摇欲坠的房,生出无穷的踏实感。
    李琊环抱他,一下又一下抚摸他的背,然后说:“不要难过,都会好起来的。”
    叶钊深深闭上眼睛,“嗯。会好的。”
    她恍然发觉,也许,她比她以为的强大得多,明明是最需要慰藉的人,却还有多余的力量去安抚他。
    不,不是她,是无法消减的爱,爱永远比人们以为的能做到更多。
    良久的沉默,叶钊出声说:“不和我说说你的事?”
    李琊将要入睡,迷糊地哼了一声,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双手挡在胸前。
    这是她潜意识里的防备,并不是对他才如此。他却好心疼,甚至感到窒息。
    他迫切地想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甚至想给予承诺。然而当下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乐声模模糊糊溜进这间仍是不够隔音的居室。
    叶钊虽然觉浅,但这些天都没睡过好觉,难得陷入了深度睡眠,并未醒来。倒是他的枕边人,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干脆地起床。
    李琊趿着人字拖,随意拿了件体恤套上,将洗漱用品放进搪瓷盆子,走出房间。
    院子里,一支乐队正在排练,围观的除了左邻右舍的其他乐手,还有零星的原住村民。其中的熟面孔同李琊打招呼,就连听见“毛妹”这一称呼,她都笑着回应。
    横穿过空地,来到公共盥洗池——石砌的凹槽,正反各有一排水龙头,像旧式学校会有的设施。
    李琊把搪瓷盆子放在台面上,就着冰凉的水,刷牙、洗脸,最后洗头。
    其实房间里有极其狭小的独立卫浴,但她为了节省水费,天气状况允许的时候,总是在这儿来梳洗。
    想来有些好笑,从没为钱发愁的人,忽然之间竟得抠抠索索,仅为剩下几角几元。
    李琊头顶包成埃及式的浴巾,回到房间。
    叶钊似是将将醒来,只穿了平角内-裤,弓着身子坐在床沿抽烟。
    “不多睡会儿?”她把洗漱用具放回原处,在他身旁坐下来。
    他能听见她心声似的,把烟递到她唇边,“待会儿还有事。”
    她浅浅吸了一口烟,吐出雾气,“待会儿还是晚上?”
    叶钊看了一眼放在木箱上的腕表,接着拾起旁边的深蓝色金属打火机,“四点到出版社,可能会跟他们吃饭。”
    李琊“噢”了一声,“远吗?早点走吧,我也要去虹膜。”
    他点了点金属打火机上的刻字,“谁送的?”
    那是一行刻得很浅的英文字母:“Camellia”。
    她奇怪道:“为什么这么问?”
    “不像你会做的事。”
    “谁说的。”
    叶钊没再追问下去,掸了掸烟灰,有些突兀地问:“怪我吗?”
    李琊顿了顿,说:“……怪。生气得不得了。”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而笑。
    李琊藏起笑意,去衣架挑选衣服,忽又侧目看他,“喂,不要得意。”
    叶钊玩笑道:“准备踢我出局?”
    “随时都有可能。”
    “勾引……我不擅长,需要一点儿提示。”
    她穿上紧身针织衫,拢了拢头发,淡然地说:“没门儿。”
    他不再言语,将腕表戴在手腕上,不疾不徐穿戴起来。
    过了会儿,叶钊收拾妥当,走出浴室。
    李琊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出版社具体位置?”
    他不解其意,答道:“朝阳区。”
    “顺路,我让唐季飞送你。”她自顾自作了决定,拨出电话。
    他低声说:“唐季飞?”
    “嗯,怎么了?”
    “没事。”
    路口停着一辆黑色七座商务车,与整片村落格格不入。
    唐季飞撑着方向盘,悠闲地嚼着口香糖,在车身右侧的后视镜里看见女人的身影,接着又看清她身旁的人,刹那之间,神情变得黯淡。
    李琊拉开车门,进入后座,笑着问好,“睡得好吧?”
    唐季飞从防风玻璃前的后视镜看她,绵里藏针回呛,“估计没你好。”
    她嗤笑一声,转而看向还站在外面的人,“快上来。”
    叶钊勾身钻进车里,合上车门,客气道:“好久不见。”
    唐季飞不予理会,猛踩油门,将车驶了出去。
    李琊身体惯性前倾,手撑着座椅平衡,不悦道:“你发什么脾气!”
    唐季飞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放慢车速,这才说:“这不昨儿才见了。”
    李琊无视他语气里的复杂意味,一边摘下鸭舌帽放进帆布包里,一边说:“先送我,再送他。”
    叶钊接话说:“麻烦了。”
    唐季飞轻哼一声,“没事儿。”
    李琊稍稍抬眉,“不乐意?”
    “不敢,我可不就是司机,这车也不是我的,您说去哪儿我到哪儿。”
    “晚上五哥他们演出,过来玩。”
    “我有事儿。”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唐季飞蹙眉说:“上回不是说了。”
    李琊有些担忧,却以冷漠的语调说:“不管你搞什么名堂,要死要活别想拉乐队下水。”
    唐季飞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笑说:“放心,先管好你自己,说不定哪天就在新闻上看到我们主唱酒精中毒而亡。”
    “嚯,那也不错,好歹能上新闻了。”李琊说完,意识到什么,不甚自在地看向邻座的人。
    叶钊始终沉默,不想说话却也插不上话。过去看见唐季飞,他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说妒忌也不为过,现在依旧如此。曾经保护她的,现在陪伴她的,都是这个人。
    听到这两句对话,他回过神来,严肃地问:“什么意思?”
    唐季飞骨子里还是有坏小孩的影,好似同监护人打小报告般,故作诧异道:“山茶,这你没和他说?”又状似不经意透露说,“她是个酒鬼,以前差点儿没命。”
    李琊辩解说:“那是意外。”
    唐季飞点头,以不信服的语气长“嗯”一声,“可能是吧。”
    叶钊想到一件事,明明看她喝了好多酒,却依然清醒,过去三杯倒的人,不可能一夕之间变成好酒量。他拧眉,隐含怒意道:“你酗酒?”
    李琊张了张嘴,轻声说:“以前……。”
    “多久以前?”
    “好吧好吧,一直,行了?”
    叶钊抿了抿唇,微微眯起眼审视她,“这就是你说的过得很好?”
    李琊冷笑一声,“想管我是吗?你有什么资格。”
    叶钊哑然,“抱歉。”
    李琊别过头去,双手抱臂。
    气氛僵持得可怖,唐季飞独自悠然,打开车载音响。
    “……WellIguessit'soverandit'-''tyoucry.”
    (我想一切都彻底结束了。我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好时光。我们曾让彼此疯狂。我永远爱你。再见宝贝,宝贝再见。再见宝贝,不要哭。)
    歌词像在暗示什么,令人心情愈加糟糕。
    “关了!”
    “麻烦你关掉。”
    听见李琊与叶钊同时出声,唐季飞兀自笑起来,切换到电台频道。
    少顷,商务车停在鼓楼附近,李琊大步跨过叶钊的腿,冷酷地下了车。
    车里余下两位对彼此抱有敌意的男人,氛围更是诡异。
    临近出版社所在的位置,唐季飞打着方向盘,瞥向后视镜时,撞上了沉静的目光。
    他挑起痞气笑容来,“你真有意思。”
    叶钊漠然道:“有话直说。”
    唐季飞垂眸一笑,转而变得冰冷,“别缠着她了,不属于你的,怎么都不属于你。”
    叶钊笑笑,眸色亦是冷然,“不觉得好笑?小朋友,《古惑仔》里都没有这种台词。”
    唐季飞真真儿是拔了爪牙的豹猫,一下就炸毛,气得拍打车喇叭,“你他妈算老几!”
    “我想你很清楚。”
    “有本事公平竞争。”
    叶钊发自内心地轻笑出声,“竞争要建立在同一水平线,你觉得合适吗?”
    天底下再没有比作家更刻薄更会奚落人的了,就算是唐季飞,言语上也不是对手,只得发泄般地低骂。末了,他踩下刹车,“给老子爬!”
    大厦近在咫尺,叶钊打开车门,仍是道了谢,至始至终保持体面。
    回程路上,唐季飞愈回味愈窝火,硬生生忍下来,才没有调头回去找他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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