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燃烧的扉页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独立洗手间,盥洗池上悬挂一面有裂痕的镜子,倒映出支离破碎的男人的背影。
    女人的手搭上男人肩头,接着笑声响起,“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特别的嗜好。”
    叶钊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自嘲地说:“我确实病得不清。”
    “你就这么想充当我的监护人?”李琊敛了笑,手垂下来贴着墙面冰冷的瓷砖。
    “我担心你。”
    “是么?整整两年不理我,担心我?”她微微偏头,“你演什么苦情戏,再找不出比你更自私的人。”
    他蹙起眉头,“是,我自私。我还是他妈的废物。为什么要折磨一个废物?”
    她点了点头,“折磨……叶钊,你好了不起。折磨。”
    停顿片刻,他想更正言辞,还未开口,却听她说:“不如,彼此放过?”
    叶钊深吸一口气,就要去搂她。
    李琊彻底推开他,往门边走了一步,回头说:“少自以为是了,我不是以前那个任你摆布的妹妹崽,玩不起趁早滚。”
    捶门声咚咚传来,“好没好啊,里面的——”
    洗手间的门从里面拉开,青年对上女人冷冰冰的眼神,不由得噤声。
    李琊绕开青年,大步离开。
    青年朝里探去,瞧见一位男人,低垂着头,握拳抵墙,很是失意。
    “都什么事儿啊。”青年嚷嚷一句,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叶钊追出门外的时候,已寻不见李琊的踪影。
    他一直都是这样,以为胜券在握,然而一输再输,人生如此,心也如是。
    可他从来没有觉得,她可以任他摆布。他是再庸常不过的男人,过去身陷囫囵,如何能接受她的心意。只好一再迂回,迂回又忍不住靠近。
    如今,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面对她,却看见她在声色犬马中迷失。他不想看她继续混乱下去,染上酒瘾甚至别的什么。倒是忘了他是罪魁祸首,哪有资格来管她。
    半晌,叶钊收起思绪,转身瞧见立在门边的女人,似乎在静默地观察他,不晓得有多久。
    顾襄朝他走来,“借一步说话?”
    叶钊掸了掸烟灰,“您说。”
    顾襄笑了笑,“别这样儿见外,我曾经也是你的书迷……谁能想到我会和写出《蒲草》的作家成为敌人。”
    叶钊一怔,“不太明白。”
    “刚刚这么多人在,你让山茶多丢面儿。”顾襄轻轻摇头,“我原以为你是冷酷的人,实际上,作家与他的小说很有差距。”
    听来像拐着弯骂人,叶钊抬眉道:“你们都是这样玩的?”
    “山茶说得没错,你很古板。”
    “还有呢,她都怎么说我?”
    “说你十恶不赦。”
    叶钊哂笑一声,“没说错。”
    顾襄牵起唇角,轻声说:“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点儿回应也不肯给。”
    “这是我和她的事。”
    “你是真的不清楚她过的什么日子?”顾襄无法再抑制情绪,蹙眉说,“你以为她好光鲜是吗?不是我们这群人,她李山茶!……”
    叶钊喉结滚动,好一会儿,自言自语般地低喃,“有多不好?”
    “你别搞她了行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但是不行。”
    心头的钟摆左右摇晃,顾襄认真地说:“你图什么?”
    叶钊似在确认她这是玩笑还是严肃提问,挑起眉梢,“什么意思?”
    “你想得到什么?”
    “一定要得到什么?”
    顾襄忽地浅浅一笑,“我知道了,为什么她还惦记着。”
    叶钊不打算问缘由,却听她接着说:“你们是一类人。”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不妥协的那一类人。
    电子音乐震耳欲聋,昏暗灯光里,烟雾弥漫,分不清乱舞的是人类还是巨型蜘蛛。
    庞景汶蹲在墙角,看着瘫坐在地的人,用酒瓶碰了碰她的脸,“喂,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别烦我。”李琊皱眉,抬手虚晃一指,“乖妹妹还在等你。”
    “总是半夜叫我出来,哪个乖妹妹愿意搭理我。”
    “谁让你来了。”
    庞景汶无奈地摇头,“要不是超哥电话打不通,你以为我想来?你就等着他明天来骂你吧。”
    李琊轻呵一声,“季超敢骂我?”
    “是!您是谁啊,了不起。”
    “我哪儿……叶钊才了不起。”
    庞景汶没听清,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李琊朝他耳畔喊道:“我说!叶钊才了不起!”
    庞景汶揉了揉耳朵,拽着她站起来,“回去吧,好不好?”
    李琊用手肘撑开他,“别拿你哄女孩儿那套来哄我。”
    “我明早还有课,真不能通宵。”
    “……你说,为什么他就那么得意,凭什么啊。”李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打开发现空空如也,撒气似地捏成一团,掷了出去。
    庞景汶劝解不了,趁此机会哄她下楼。
    楼道里有呕吐物的味道,李琊低骂一声,跨下台阶,却未保持平衡,直直跌落在末端的平地上。
    庞景汶一惊,两步冲下去,将她拖起来,“没事吧?”
    她站稳了,拍了拍他的肩头,“还好。”
    他仍不放心,虚揽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少喝点儿,没意思。”
    “我够意思了,最近清醒的时间比烂醉的时间长。”
    “我是说……烂成这样,不开心还是不开心。”
    她难得未发脾气,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
    俱乐部楼下有一间尚在营业的馄饨店,四周贴着附近场馆活动或演出海报,其中一张来自虹膜——做旧的烧灼痕迹将三分之一灰蓝的浪潮覆盖,上方的“Pororoca”排成半弧形。
    庞景汶不放心,让李琊待在这儿,独自去为她买烟。
    李琊笑他,“你们一个个儿上赶着扮演我监护人啊。”却还是乖乖拣了空位入座。
    抄手店老板同这些昼伏夜出的常客十分熟悉,招呼说:“老规矩?”
    李琊想了想说:“清汤好了,不要啤酒。”
    馄饨还没做好,庞景汶回来了,将一包七星双爆丢在桌面,“没有百乐橘子了,我随便拿的。”
    “谢了。”李琊拾起烟盒,用蓝色金属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刚刚妞儿给我打电话问你在哪儿。我说你没和我在一起。”
    “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接个电话怎么你了……”
    “没电了。”见他不相信,她将手机举到他眼前,“真的。”
    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他摇了摇头,瞥了眼来电显示,念道:“‘二百五’。”
    她面无表情地摁断,把手机放在一旁。
    见她如此反应,他了然道:“钊哥?”
    下一秒,手机再度嗡嗡作响,悠闲地在桌面划出太空步。
    李琊正准备挂断,庞景汶迅速将手机捞走,直接接通,免去寒暄,说:“山茶在‘零点馄饨’……对,街头这家,虹膜过来不远。”
    适时,老板端来馄饨,李琊礼貌道谢,有气也不得发作。
    庞景汶放下手机,起身说:“我先撤了,你慢慢吃。”
    李琊瞪了他一眼,一副“回头找你算账”的模样。
    清汤馄饨香气四溢,可她食之无味。心里犹小猫挠痒,在北冰洋汽水与燕京啤酒间犹豫一阵儿,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接连喝去半瓶啤酒,馄饨店迎来陌生的客人。
    老板招呼道:“随意坐,吃点儿什么?”
    “我找人。”叶钊客气地笑笑,在门边一方落座。
    李琊搁下筷子,挑眉道:“你谁?”
    叶钊不语,拿起桌上的手机,“数数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看见通话记录里的备注名,似笑非笑地说,“二百五?”
    李琊夺回手机,垂头继续吃馄饨。
    叶钊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找老板提来一箱啤酒。
    李琊惊诧道:“你疯了?”
    叶钊自顾自开瓶,同她的酒瓶轻轻一碰,“想喝酒,我陪你喝。”
    说罢便就着瓶口直灌,淡白的酒穿喉而过,然而如饮烈酒,辣得他五脏六腑俱疼。他垂眸看着眼前的愣怔人,不知她是真醉还是什么,眼里有蒙蒙的雾气。
    李琊别过视线,闷闷地说:“没必要。”
    叶钊一口气喝完整瓶才停下来,以拇指抹拭唇角,“要死是吗?算上我。”
    刹那间,后厨的水流声、邻座的说话声、门外的犬吠声,周遭的一切静止。
    李琊握住冰冷的酒瓶,化开的水沾到她手上,要令她整个人浸湿一般。又松开酒瓶,轻微颤抖着点燃烟,她说:“你做梦。”
    叶钊用牙关撬开第二瓶酒,舌尖抵了抵齿缘,说:“嗯,是太容易了。”
    他们再没了言语,酒一瓶接一瓶摆上桌,碗里剩下的馄饨变冷变坨,注定等不来食客再尝。
    叶钊喝得头脑发昏,方觉可笑。这些时日她如何度过的,他也想切身体会一遭,像十来岁的学生,失恋后嚷着故地重游,幼稚极了。
    李琊今晚各式混杂喝了许多酒,再熬不住,但胜负欲作祟,不愿喊停。
    老板前来提醒小店即将打烊,才令这场较量得以终止。
    送走最后的客人,店里的老式收音机自动跳频,千禧年流行金曲响起,“你在何处漂流,你在和谁厮守,我的天涯和梦要你挽救……”
    老板在门栏处坐下,拿出红梅烟,轻声哼唱,“多么愚蠢是我,多么爱你是我,才会痴痴固守,这愚人码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