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溪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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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溪回忆录 第1章 回溯 试读

姜明鹤依稀记得谷雨那晚的春雷，不是列缺霹雳的霆霓，没有电掣风驰的矆睒，是温顺的巨兽在深沉地悲吟，是喉咙深处吞不下的呜咽。

姜明鹤侧过身，哽咽了一下，立即用被褥裹住头，点点泪花顺着眼睫滑落在宝蓝枕头圆嘟嘟的小脸上。慢慢没入，渐渐浸透，朵朵墨梅缓缓浮现。恍惚间，房穆模糊的面容似乎涌现在姜明鹤的眼眸

窗外下雨了…

寝室内酣畅香甜的鼾声此起彼伏，姜明鹤小心翼翼的哭声夹杂其间。

姜明鹤起身望向窗外——闪电好像明晃刺眼带着透亮寒光的利刃，为什么苍穹的哀嚎悲凉且凄然，因为薄情的闪电划开了茫茫碧落的心脏，蒙蒙细雨霏霏流下，绵长凄侧，哀婉悲戚。

姜明鹤觉得，那是冥冥暮天的眼泪。

姜明鹤款款垂下眼睫，侧听甘霈敲打窗棂的声音。

嘀嗒——嘀嗒——倏忽迷离间，

绵绵细雨仿佛幻化成了电话挂机时绵延的嘟——嘟——声。徐缓悠长，连绵不绝。

飘散的思绪随着飘零的雨声回到那个破碎的夜晚….

冰冷的手机轻贴在少女赧然的脸颊。

嘟——嘟——

当熟稔而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姜明鹤的耳畔传来时，电话接通了。

“请问你是？”

女孩轻吸一口气，俄顷，才微微开口

“房老师，我可能会….会跳下去，从..六楼”

“我问你。是谁——？”电话那边拖长了尾音，可似乎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

姜明鹤倒吸一口凉气——且不提存眷或忧虑他漠不关心居然丝毫没感到震悚

“您…今天不是坐班吗——教室里缺了谁….您没注意吗？”姜明鹤迟疑道。

“……”

半晌，电话那才传来回应

“哦……”

“是你啊”

“那你快点回来吧”

对方平静如水。

姜明鹤显然对房穆淡然的态度感到震惊，唇瓣愕然地一翕一合，想说的话在嘴边吞吐，随后又含进了心里

姜明鹤的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可我现在要跳下去了，从六楼”

姜明鹤思忖须臾，抢在房穆开口说话的间隙速即郑重其辞地抛出

“是真的，没开玩笑。六楼靠近厕所的过道没安防护栏”。

“……”

空气好像缄默了。

“等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你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为什么今天会产生这么极端的想法？”对方的话语开始变得些许仓促。

“……”

“你现在人在哪？你先过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好商量”

“……”

“或者你安排一个地点，我们好好聊聊”

“……”

“走廊，操场，教学楼，办公室，地点你自己定”

“……”

“你总是这样不讲话，是没法解决问题的”

“………”

面对房穆的提问，姜明鹤始终沉默不语….

她如鲠在喉。许久没有吱声

能说些什么呢？想说的每句话都不合时宜，想说的每个字都虚妄至极。

姜明鹤的眸光里逐渐泛起泪花的涟漪

房穆有些许不耐烦了，皱了皱眉，颇为急躁地催促道：“你说不说话？不说话我挂了”

姜明鹤的瞳孔倏地微颤了一下——

原来她死了，他根本不会怜惜，更谈不上悲恸…

姜明鹤顺着廊墙缓缓滑落，后仰着脑袋无力地倚在墙上，空洞的双眸茫然地望着顶棚。

可我是他的学生啊…

一个学生做出摧残戕害自己的举动，滋生出跳楼轻生的念头，作为老师难道不应该感到痛心疾首吗？难道不应该即刻出手遏止吗？

可是……为什么？仅是隔着手机在交流而已，我所传达的信号却宛若弥远沧溟上拂过的一阵风

俨然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态度，仿佛正在对话的不是他的学生，而是——

一个素眛平生的陌生人

姜明鹤耷拉着脑袋，小小的身躯蜷缩在窄窄的墙角，她轻耸了一下鼻子。闪烁着泪水在眼眶中滚动，聚集，压弯了眼睫轰然坠地，在白炽灯明灭昏暗的映射下砰然摔开万道金光

姜明鹤感觉周身一片混沌，仿佛浸没幽暗漆黑的沧海。又宛若置身浑沌渺茫的太空。模糊中，姜明鹤含混地回忆起往昔。

姜明鹤想到高二分科选班，第一天来房穆办公室报道的场景。姜明鹤从楼梯口上来，闪烁着澄澈明净的眸光，扑闪着浓密长翘的睫毛，有些人生来就是一幅美不胜收的水彩，而姜明鹤的眉眼则是画中最惊鸿一瞥的高潮。

眼睛是湖水，泛起波光粼粼的眸光，眼睫是丹草，环抱双瞳剪水的眼眸。

姜明鹤穿过走廊，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缕微风携着清香拂起她的发丝，房穆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姜明鹤的身上，姜明鹤逆着光温吞地朝办公桌走来，阳光勾勒出她轮廓分明的侧颜，她拘谨有礼地向房老师打招呼。

观察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姜明鹤的眉靥，姜明鹤却天真地以为是老师对学生表示热忱亲切的欢迎。

也许多年以后，姜明鹤才会明白，那是一个男人对颇有姿色的女生所标配的端详和打量。

注：①碧落：源自中国古代文学，意指清澈的蓝天或高远的天空。道家称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满空，叫做“碧落”。泛指天空。意思是天使的眼泪从天上掉下来！在中文诗歌和其他文学作品中，“碧落“常与自然景观、情感表达和哲学思考结合在一起。

②甘霖：甘雨，甘露。

③矆睒：光闪烁貌，闪电的雅称。

④霆霓：疾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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