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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有意 第1章 小猫出走 试读
夏天的雨多的不讲道理，黄昏时还是燥热的天气。这会儿夜幕刚至，雨就下了下来，芭蕉叶被打的萃绿，桃花伴着雨落入泥土。
不知道打在谁家的防水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又顺着管道流到地面，汇集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滩。
陈山正在码头上着工，一场大雨连着手里的大包淋个透，他还觉着得这雨小，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工头本想着能多干一点是一点，这会眼看着雨越下越大，也害怕出点意外，喊人收工。
陈山过来领了他今天的工钱，数了数，从早到晚一共是215元。
工人为今天能早点休息欢呼着，也没谁在意那少拿的十几块钱，只想着赶紧拿着工钱去右边的红晓街找个妞潇洒一番。陈山面不改色，只是淡淡把钱塞进裤包里，转身离开。
他18岁两手空空不管不顾从村里跑进了城，睡了将近两个月桥洞才找到了一个工地搬货的工作糊口。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后勉强租了个工地边的老破小，停水停电加上隔音不好，还得每晚听着隔壁夫妻生活直播入睡，可谓五毒俱全。
陈山这么忍着住了三年，他不抽烟不喝酒不睡女人，好歹攒了些积蓄下来。工头看他老实肯干不偷懒，工期结束后给他介绍了码头的工作，虽然更累了，但收入有显著提高，一个月全勤能挣下五千多块，他就拿着这三年所有的积蓄在码头边买了个老房子。小时候忍饥挨饿，和后来进城快两个月食不果腹的日子，让钱在陈山这里，比他的命还重要。
从码头到他住的老城区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沿途是夜市，他打包了份七块的炒粉，买了几罐啤酒补充冰箱，裤兜里就只剩下189块。
陈山提着粉，从街道穿过，老小区年久失修，灯是怎么也叫不亮。直到他快一脚踏进单元门，才看见旁边黑糊糊一坨的不是垃圾桶，而是个蜷着的人。
陈山厌恶把头一撇，以为又是哪家醉鬼喝醉了撒酒疯，没准备管。还没迈步呢，就被人一把拽住裤腿。
他这才正眼看向那“醉鬼”，兜帽遮住眼睛，露出一点尖尖小小的下巴。拉住他裤腿的手也小，手腕细细一截，像个没发育成熟的小孩。嘴巴被小孩咬的死紧，憋出了点点红色。
这哪是中年醉鬼啊，明明是个离家出走的初中小屁孩啊。
陈山俯下身子，用手贴着他的额头，被手下的高温烫的一哆嗦。
这小孩不会烧傻了吧？那也不至于傻到到处睡觉啊。
陈山想着，环顾四周，连个人毛都找不见，他虽然一向我行我素，但也不会眼睁睁看个小孩在外头自生自灭。
看了这小孩两秒，陈山搓搓眉心，把人扛肩上上了楼。他家在四楼，说低也不低，他一步一步走的稳，气也不喘，一胳膊就能环住那小孩整个腰。干码头的人，力气不大早饿死了。
钥匙插进锈迹斑斑的老式防盗门，发出吱葛一声。打开老房子的门，他把肩上的男孩轻轻放到床上。
不是陈山对陌生人没戒备心，直接就把人放上床，而是他这屁大点的屋子连沙发都放不下，就一张床一个桌子，还有一个小小的厕所。
男孩躺在床上像是终于找对了地方，四处拱了拱找了个舒服地方蜷着。烧的迷迷糊糊嘴里还嘟囔个不停喊热，陈山看着人这样也没一点办法，任劳任怨给人出门买药，又是敷冰毛巾又是喂水。等男孩热退了下去，他才终于得空在床边坐了下来，一看表，已经凌晨五点了。
第二天七点就得上工，陈山没时间再睡个回笼觉了。瞥眼看了看床上睡得舒服的男孩，他简单用冷水洗了把脸，出门去了。
等宋意醒来，已经是中午。太阳从老房子南面一个小窗户照进来，正好晃到他脸上。努力将眼睛睁开，入目的是完全陌生的景象。一个破烂的老房子，采光也一般，大中午的，屋子里却像遮了层纱朦朦胧胧。
他赶忙挣扎从被子里起来，一偏头就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小油条和豆浆，下面压着张纸条和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钞票。
“小崽子，别和家里人置气了，早饭吃了赶紧回家去。从小区出去右拐再往前走两个路口就是公交车站，钱就当我日行一善，不用你回报，踏出这个门就忘了吧。还有，这片鱼龙混杂，别被坏人骗了。”
字写的不算漂亮，甚至有些笨拙。
宋意这才慢慢回想起昨晚的记忆，他拉住男人的裤腿求人家把他带回了家，还麻烦人家照顾了他一晚上。他想想都觉得脸羞的红，一时想感谢也找不到人。他把这屋子扫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
半天才从厕所找到抹布和扫把，把屋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擦了扫了，灰尘一扫而净，常年蒙灰的玻璃终于能透过更多光线，屋子亮堂起来，宋意这才眼睛弯弯，笑了出来。
早饭他慢慢吃了，钱他没拿。又从小本子上扯了张纸，低头刷刷写了些东西，然后将那纸条放在桌子上，拿了个搪瓷杯子压好。陈山那张纸条被他折好放进裤包里，然后他提上垃圾，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间屋子。
陈山晚上八点多才下工，推开门之前还有些忐忑，不知道那小孩走了没。最好是走了，如果没走，他不知道怎么跟一个这么大的男孩交流。
他打开门，按亮灯。屋子空空荡荡，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没有留下任何外人存在的痕迹，桌子上的早餐不见了踪影。一张纸条被铺开摆在桌子上，字迹稚嫩，歪歪扭扭。
“谢谢你，叔叔。我会报答你的！”
他看着男孩稚嫩的字迹，最后只是撇起一边嘴笑了笑。
被叫叔叔他也觉得正常，毕竟那小孩看着估计才上高中，他今年年底可就27了，人家可不得叫他叔叔吗。
他笑的是这小孩口气大，张口就是报答。这早就不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年代了，不恩将仇报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上赶着报恩的傻子。这会陈山也只当是小孩要面子，逞逞口上威风。
将字条拿起来又看了半晌，陈山好像能看见那小孩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的样子，最终还是把它没扔进垃圾桶，一叠就扔进了柜子。
他把回家路上打包的炒面袋子扯开套了个碗，又从厨房冰箱里拿出瓶冰啤酒开了。
“呲——”啤酒的白沫涌出一点，陈山一口喝了大半瓶，夏夜里的燥热才勉强压下去一点。
他这房子里只有个老古董风扇，是他去年在垃圾站收的。他前几年什么工都做过，稍微改了改风扇的线路，才让这已经被原主人抛弃的物件又发挥起作用。虽然风小又不会摆头，但聊胜于无。
又是一筷子塞进小半碗炒面，陈山脑子里盘算着今天的账。码头他从早干到晚，赚了小三百块，中午饭吃的码头发的盒饭，两素一荤就要15块，晚上就是眼前这碗炒面，他加了个蛋，又是10块，算来算去，今天勉强有个260块入账。
算完了自己的存款，或许是因为眼前桌子干净了不是一星半点，陈山又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捡的那小孩。在楼道的时候乌漆嘛黑还没看清，躺在床上的时候才看了个全脸。
陈山读书读的少，不懂要怎么去形容小孩的长相，但那种感觉陈山说得出。像他之前在村里捡的那只瘸了腿的小猫，灰头土脸的还特别没安全感，每次陈山把自己的馒头掰一半去喂它，它都要瞪着双猫眼盯着馒头老半天，装着很凶的样子，最后还是慢吞吞贴上他的手，叼走馒头，然后在他的手臂上讨好似的蹭蹭自己的头。
总之，就是特乖，特想让人顺一把它头上的毛。
陈山笑了声，越想越觉得那小孩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陈山捡的第一只猫第二年就不知道被谁拿根下了药的火腿肠给药死了，当时他自己尚且整天饿的前胸贴后背，根本找不到是谁干的。把那猫埋了之后，他也就离开了那个地方，没再留恋。
第二只猫，昨天被他拿20块送走了。
两只猫都不会再回来了。
“哐。”啤酒罐被压扁了扔进垃圾桶。
明天要早起。
陈山躺在床上，没再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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