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一过,转眼就到了年二十九。
因着现在是蒋幼清掌管栖子堂的中馈,许多事情自然就不必薛晏荣亲力亲为的过多操心,而她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过年的赏银都发了,我让常管家又给大伙各添置了两件冬衣,北面的院墙有些裂缝,得寻些梓人过来重新修葺,不过明儿就三十了,等过完初五再说吧,东院儿那边儿,我把音涵的月钱又提了十两,她年岁大了买首饰买衣裳买胭脂水粉,有时还也要打赏下人,总不能什么时候都问你来要,况且她面皮儿又薄,我就怕她不好意思张这个口,多给些总没有坏处,至于母亲那里,我选中了一串鸿昌法师开过光的紫檀佛珠,想必她老人家定会喜欢的,剩下就是祖母了,我就有些拿不准了――”
蒋幼清捏着手里的小毫,一笔一笔的往账簿上添着“祖母的戏园子过年少不了热闹,我已经让人把这部分的银子拨出去了,再送件金丝羽雀的披风跟银火狐狸的围脖,你看行吗?”
说了这么半天,那人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蒋幼清登时就不乐意了,蹙起眉来――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薛晏荣这才抬起头去――
“听了。”
“那我都说什么了?”
“不就是给大伙发了赏银,制了棉衣,给音涵涨了月钱,给母亲选了紫檀珠子嘛,哦,还有给戏园子拨的银子,跟给祖母的披风和围脖,剩下就没了吧?”
“你听见了你不吱声?”蒋幼清瞪了一眼,又扭过头来。
“你这安排的都挺妥当,要我说什么呀?”薛晏荣捧着手炉从软榻上起身,扫着那账簿上的簪花小楷,忽的就笑了,手指点了点“伙房季厨娘抱大孙子,你怎么也记?”
“我随份子了,可不就得记。”蒋幼清摆了摆手“谁要跟你说这个,我问你,祖母那般的安排,你真觉得妥当?我总觉着差些什么,没事,你只管说,我能接受指正,我这头一回儿掌管中馈,千万莫要让祖母觉着我小家子气才好。”
薛晏荣挑了挑眉――
“小家子气?你八成是对小家子气有什么误解吧?除去戏园子的银两不算,就光是金丝羽雀的披风跟银火狐狸的围脖,便能走就走,一个回头也没给自己留下,薛晏荣懵了,彻底懵了,这就不管自己了?
刚那一刀就白挨了?
姚十初瞧着自家二爷这吃了瘪的模样,得亏咬住了舌头,不然早笑出声了――
“二爷,还刮吗?”
薛晏荣捏着巾子,抹了把脸――
“不刮了。”
两手一背,气鼓鼓的就回了屋子。
姚十初立在原地,不由得摇头――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胡桐越不让薛音涵做什么,薛音涵就越是要做什么,总之与她一定要唱反调,似是只有这样心里才能舒坦,日子才能过下去。
两人来到碧月轩,宋孟琮正在里面给婉颂施针,相比较之前脏臭破落,今日倒是有了很大改善,至少屋子里不再有异味,人也是梳洗干净的样子。
“见过二少奶奶,见过三小姐。”之前回家奔丧的季月也回来了,看来这的变化,要归功于她才是。
宋孟琮瞧病最不喜被人打扰,他也不会因为谁的到来,而中止医治的过程,起身去请什么安,行什么礼,这会儿依旧定定的立在床榻边儿,时不时转动手上的银针,又或是重新再添上一针。
“真是好大的架子。”锦绣因上回他冲撞了薛音涵,对他的印象就一直不怎么好,见他连礼都不行,便忍不住皱眉。
“锦绣,不得无礼。”倒是薛音涵气度颇大,上回的事情早就不放心上了。
锦绣这才垂下头去但仍旧是不待见他。
他真会瞧病啊?
一旁的薛音涵沉默的望着,只在心里暗自发出疑问,瞧着挺像样子的,就是这侧面的脸颊也太白净了些吧,要不是提前知道他是郎中,还以为他是哪个戏台子上下来的男伶呢。
又过了大概两柱香的时辰,宋孟琮才慢慢的将婉颂头上的银针拔下,陆续收归针灸袋中,待开好了药方子后,这才算是有功夫朝蒋幼清跟薛音涵看去――
拱着手微微的躬了躬身子。
蒋幼清倒是能理解,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只笑了笑,示意他无妨。
宋孟琮将手里的药方交给季月――
叮嘱道:“一日两煎,早一副,晚一副,午间不用。”
“哎。晓得了。”
季月将方子先塞进了袖子里,随后又走到床榻边,刚伸手要放下床帏,却被宋孟琮忽的出声喝止。
只见他白净斯文的脸上乍得就皱起了眉头――
“我说了多少次,要多晒太阳,多见阳光,现下又是冬天,日头儿能有多大,往后把这床帏撤了!下回我要是再来,看见这东西还在,我就给你扯了!”
说罢又将身后的支摘窗推开“风也要多通通,姨娘被子厚,一炷香的功夫不会凉着的。”
季月怕是从没想过一个如此斯文白净的人发起脾气来这般严肃,立在原地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又是尴尬又是无助,只一个劲儿点头儿。
其实不止她,就连一旁的蒋幼清都错愕不已,明明瞧着就是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竟还会发火呢?
不过薛音涵倒是不意外,上回在栖子堂门口,她已经领教过这人的脾气了,就是长得软,实际不好惹。
宋孟琮不善与人交际,也不会拐弯抹角的说话,更不会拣好听的话来说,在他心里除了瞧病治病,就再没有其他的事了。
这会儿收拾好药箱便告辞了。
蒋幼清抿了抿嘴,颇有些无奈,怎么生了个好皮相,却是这么个怪脾气,倒可惜了。
“姨娘就这么睡着?”薛音涵问道。
“宋郎中说了,这病就是要多休息,只有睡好了,人才能有精神。”季月回道。
“说的也在理。”薛音涵点了点头“每回婉颂姨娘不是疯喊就是乱跑,像这样安稳睡着的时候倒是少见,如今能这般睡下,也是好事。”
蒋幼清让小厮们把东西抬去库房,又同季月嘱咐,缺什么就跟自己说,天冷,姨娘身子又不好,千万别再生了别的病。
话罢,正要跟薛音涵离开,却被外头儿一声刺耳的尖细锁住了眉头――
只见李婆子大骂道:“季月,让你烧壶水,你跑哪儿去了!水都烧――”
“李婆子,你嚷什么!”蒋幼清迈出门去,冷眼瞧向她“姨娘刚睡下,吵醒了你担待的起?!”
李婆子才睡醒,眼屎都还粘在眼角没擦调,她哪知道主子来了,立马就收起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弯着腰身赔起笑脸――
“少奶奶跟三小姐来了啊,老奴这就去沏茶。”
“不用了。”蒋幼清同她没什么好脸色,只叮嘱季月记得煎药,便拉着薛音涵走了。
刚出了碧月轩,薛音涵便焦急的说道――
“那个李婆子不是个好东西,这般大喊大叫的,把自己当主子了吧?”
蒋幼清却不急,拐了个弯只在碧月轩的拐角处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碧月轩里就传出了李婆子的喊打声――
“你个贱蹄子,敢跟老娘来阴的!看来收拾的你还是不够!”
“李妈妈别打了,姨娘还没醒,千万别把姨娘吵醒了。”季月哭着求饶道。
“怎么?还指望那个疯婆子给你做主?!我今儿就告诉你!这碧月轩是谁做主!”
李婆子嚣张到了极致,上来便去撕扯季月的头发,可她怎么都想不到,蒋幼清会去而复返,这一幕丑恶的嘴脸,全被尽数瞧去。
“还不放手!”薛音涵气急道。
“三小姐,少奶奶――”李婆子也傻了,这怎么还回来了?
立马狡辩道:“这小妮子做事不仔细,我这是训她呢。”
蒋幼清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岂能是她可以随意哄骗的,瞧着脸被打肿的季月,又想到屋里疯疯癫癫的婉颂,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都已经这般了,竟还要遭这个恶婆子的刁难,蒋幼清心起波澜,难免又想到了自己,若是没有遇见薛晏荣,或许自己的下场,也是这般。
眉眼里充满了厌恶,她是大房里的少奶奶,惩治个下人再平常不过,就像现在――
“把这个李婆子给我扔出薛府。”
“少奶奶!少奶奶饶了我这一回吧!”
李婆子是恶有恶报,这些年作威作福的也到头了。
“多谢少奶奶,多谢三小姐!”季月拼了命的磕头。
岁杪跟锦绣将她搀扶起来,这才瞧见季月的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疤,看来被打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真是可恶至极!”岁杪忍不住啐了一口“刚才应该打她一顿,再把她扔出去。”
随即又朝季月道:“你也是,少奶奶都来几趟了,她这般作恶,你怎么也不说啊。”
季月垂下头去,哽咽着――
“我不敢。”
这三个字大概也只有薛音涵能理解,没有人给她们做主,也没有人会给她们做主,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垃圾,是不值得被提起的,偌大的宅院里,除了忍就是忍。
这便是光鲜亮丽背后的腌 。
有些时候,主子还不如奴才。
“真是傻姑娘,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往后尽管说,少奶奶都会为你做主的!”
虽是赶走了恶奴,但蒋幼清却对这事上了心,连栖子堂都来不及回,跟薛晏荣商量都等不及,就立马差人寻来了常管家,将碧月轩里的下人小厮全清理了一遍,只要与那李婆子狼狈为奸者一律赶出府去,永不录用。
这也是蒋幼清头一回儿真的发了脾气。
许是白日里被气的狠了,饶是三更天都过了,也还是没什么睡意。
蒋幼清趴在薛晏荣的怀里――
“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坏呢,婉颂姨娘都那样可怜了,他们还想尽办法的欺负,一个两个的恨不得骑在头上拉屎拉尿!”
“经你这么一整治,他们往后就不敢了。”薛晏荣抚着小姑娘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别为了几个恶奴,再气着自己,不值当。”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蒋幼清撑起身子,一脸认真的模样“往后我每日都去碧月轩转转,想来多露露脸,就算他们再想翻天,也得多思量些。”
“好,都随你。”
薛晏荣眯着眼睛,又往上枕了枕,忽的唇角就被手指抵住了,一睁眼就瞧见小姑娘,满脸愧疚的模样――
“你还疼吗?”
“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都忘了,扔下我就走。”
说着就张嘴咬了下小姑娘的指尖。
“那不是音涵来了嘛,我跟她约好的。”见这人不理,蒋幼清只得凑过去,亲了亲那破皮儿的地方,娇滴滴的道:“我给你赔罪还不行吗?”
“你说的?”
“我说的。”
薛晏荣旋即挑落床帏,一把抱住蒋幼清,啃上雪白的脖颈――
“今夜别熄灯了,我想亮着来。”
作者有话说:
试问娇滴滴的小媳妇谁能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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