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在行天司那些年

第二十六章 打就打

    菩提树旁寂静无声。
    灰尘随呼啸滚滚,道道白影也缓步走来。
    正如参越峰守在白月谷背后,灵角峰也守在珑月宗背后。
    若是两派开战,行天司的两把剑亦会相撞。
    灵角峰的任务是护卫珑月宗完成试炼。
    参越峰的任务是护卫白月谷完成试炼。
    虽皆出同门,共属行天司。
    可任务若是相互矛盾,除了出剑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空气很压抑。
    白月谷圣女已经许久不曾开口。
    她静默地注视着江蒲蒲,正如江蒲蒲静默地注视着她。
    沉默是最严重的警告。
    觉察到珑月宗女孩决绝的姿态,圣女长叹口气。
    她做出最后的确认:“没有余地?”
    江蒲蒲反问:“需要我再说第四遍吗?”
    事不过三。
    请回这句话,江蒲蒲已经说了三遍。
    第四遍若是出口,恐怕出现的不只有言语,还有刀光。
    “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圣女轻叹,“秘境才刚刚开始。”
    六七个时辰,只是半天时间。
    秘境之门有七天限制,立刻就与珑月宗为敌,不是好事。
    “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江蒲蒲盯着那张被薄纱遮住的脸,“但是嬷嬷说过,我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圣女苦笑出声。
    她不了解珑月宗是如何教书育人的,只知道江蒲蒲确实有那位天江婆婆的影子。
    那股刻在骨子里的霸道,简直如出一辙。
    正因如此,她切断了继续商谈的念想。
    自珑月宗创立以来,想要与他们达成商谈协议的唯一要求。
    就是和他们打一架。
    圣女平静问道:“那就战一场?”
    江蒲蒲毫不在乎,“随意。”
    于是。
    圣女松开缰绳。
    灵马低嘶,如锐剑般生长在面门的尖角闪动着纯白玄光。
    无数如飘雪般纯洁的灵气自马蹄上涌,化作清晰可见的雷霆闪光,在灵马周身来回跳跃。
    白梅与寒冬并融,道道灵气法决在白月谷弟子间凝衍。
    锋利尖细,仿佛能将万物都轻易切开的丝线状灵气环绕周身,属于白月谷的阵道在转瞬间变得凝实又可怕。
    珑月宗最出名的是刀。
    白月谷最出名的是阵。
    与寻常阵道法决不同,白月谷之阵法以线为主,灵气随法决而交错缠绕,紧紧地互相捆缚,并将最为醇厚的灵气与法决压缩成最为精致的细线,进而操线为战。
    此刻环绕在白月谷众弟子周身的纯白细线,已是有成千上万条,密密麻麻铺盖如网。
    锋利似剑,若以此线切割,精铁可断,硬骨可碎。
    只是寒风并不惧这阵网。
    如风般狂傲凛凛的刀意腾空而起,势如大江大浪,以千军万马之势滚滚向前。
    珑月宗无数黑影拔刀,刀锋所向即是满地荒土,本就松散的焦土被刀锋吐出的刀芒所引动,周遭地势都好似被人震颤摇晃般,剧烈地战栗起来,其声势当真有如狂浪滔天。
    周身刀意凛然,黑影众引动的刀意寒风,吹得那阵线网摇晃不止。
    刀与阵。
    风与网。
    剑拔弩张,战意森然。
    骆南叶与姜故也是握拳拔剑,与其他灵角峰斩役一起,早已做好了与参越峰为战的准备。
    只有徐寒衣还坐在那儿。
    坐在他总是坐着的石凳上。
    那柄佩剑不知何时被他放在了菩提树旁,此刻满身轻松。
    他既没有出手的打算,也没有挪步起身的念想。
    白衣少年望着前方那大片黑白对峙,即将爆发震响的势头……略微皱起了眉头。
    于此之际,徐寒衣终于开口。
    他的语气很普通,声音却很清楚。
    因为在所有人都在准备迎接这场冲突时,只有徐寒衣的声音回荡不止。
    “既然都不想闹大,不如点到为止。”
    他好像是在劝架。
    江蒲蒲回过头来,有些诧异于徐寒衣的举动。
    她以为徐寒衣不会开口,也不会出手。
    因为在徐寒衣眼里,这一定是件很麻烦的事。
    她知道徐寒衣不喜欢麻烦。
    珑月宗弟子,以及灵角峰斩役齐齐朝徐寒衣投来诧异的目光。
    骆南叶和姜故被惊得说不出话。
    白月谷的圣女望向了徐寒衣,美眸中莫名染上些不解。
    而参越峰的很多人则是认出了这名白衣。
    “他是当初那位破格晋升的斩役?叫徐什么来着……”
    “徐寒衣。”
    “他怎么偏偏在这时候跳出来,而且还说些不明不白的话。”
    “看他这般模样,难道是此次秘境的领头人?”
    徐寒衣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的反应确实很像领头人。
    只是这般身份,几位老斩役和珑月股护卫都不可能承认。
    于是当即就有人站出来,欲要大声斥责徐寒衣。
    江蒲蒲阻止了所有产生了这般念想的人。
    她主动回身,又与徐寒衣对视。
    “什么叫点到为止?”
    面对江蒲蒲的提问,徐寒衣看向那位圣女。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谁想要果子,可以凭实力来。”
    “谁想要来菩提树旁打坐静修,也凭实力来。”
    “一对一比斗,输了便心服口服。”
    如同擂台。
    如同行天司里演武台的规矩。
    很多行天司内的恩怨都可以通过演武台来解决。
    徐寒衣现在把这套规矩也套用在了秘境里。
    珑月宗内寂静一片。
    徐寒衣的提议倒也未尝不可。
    若是直接爆发大战,事态难免会变得难以控制。
    正如先前江蒲蒲所言,珑月宗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秘境才刚刚开始,直接和白月谷死磕到底,不是什么好选择。
    玉龙门、万箓剑宗以及其他宗门都不知在何处虎视眈眈。
    “那就这么办。”
    珑月宗的古来圣体因为徐寒衣的一句话,改变了主意。
    她回头看向白月谷圣女,淡道:“赢了,我们让地。”
    “输了,你们请回。”
    简单。
    干净。
    ……
    ……
    四角灵马周身的白电渐渐消散。
    满是森然敌意的眸子,也慢慢恢复到往日温顺平和的模样。
    圣女重新牵起缰绳。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寒衣,接着说道:“诸位本是先我们一步找到菩提宝树,如今我们突兀的请求也确实不妥。”
    “如此想来,我们作为挑战者的身份也并无问题。”
    江蒲蒲轻轻擦拭短刀,问道:“那么,就按这个规矩?”
    圣女点头,“就按这个规矩。”
    江蒲蒲又问道:“谁先?”
    圣女稍作思忖,美眸微垂。
    片刻过后,她仿佛定了决心。
    她主动上前一步,朝江蒲蒲点头作揖,“我来领教落江刀法。”
    理所当然。
    想要菩提果的人是白月谷圣女。
    她必然是要最先站出来。
    既为了定军心,也为了她自己。
    江蒲蒲不作迟疑,也向前踏出一步。
    她抱拳,动作很别扭很稚嫩,语气却掷地有声。
    “请指教。”
    “请。”
    圣女再次松开缰绳。
    这一次,她附在灵马身旁低语了几句,再轻轻将灵马推走。
    奔岭马在踱步离开时还不忘回望两眼圣女,不出几息就在远处平静地望着那道倩影。
    黑色的缰绳没有任何人敢上前触碰。
    它也不跑不走,静默地站在原地。
    白月谷、参越峰众人见状,主动也拉开距离,为两人腾出足够的空间。
    珑月宗、灵角峰亦是如此,退到菩提树旁,目光深沉地望向前方二人。
    数十丈的平原空间,足够开阔。
    江蒲蒲似是想到了什么,对圣女说了句,“稍等我一下。”
    圣女颔首,并没有意见。
    女孩很是走回菩提树旁,谨慎地将腰间铃铛取了下来,小心地放在灰石上。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点头,又顺势路过了徐寒衣身边。
    她朝白衣少年微笑,“你是不是故意的?”
    徐寒衣不解,问道:“故意什么?”
    江蒲蒲说道:“故意想看我表演真正的落江刀法。”
    徐寒衣瞥了她一眼,“我说过,我对刀法没兴趣。”
    “那你为什么突然开口?”
    江蒲蒲很好奇。
    平日里让徐寒衣主动说句话,简直比练刀还麻烦。
    往日都是她缠着徐寒衣,才能让他跟自己闲聊几句。
    可惜江蒲蒲并不知道,对于其他人,徐寒衣连闲聊都懒得敷衍。
    姜故就是个好例子。
    面对江蒲蒲的提问,徐寒衣解答道:“因为会很吵。”
    一群人和另一群人打架。
    要打很久。
    也会很吵闹。
    比起那样大规模的群战,不如现在单对单来得清净些。
    江蒲蒲愣愣地眨下眼睛,随后“噗”地笑了出来。
    因为这个答案真的很有徐寒衣的风格。
    也正在此时,徐寒衣也多看了她两眼。
    “其实,你不用总是那么听我的话。”
    江蒲蒲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应该我来说——”
    徐寒衣看着江蒲蒲,“如果只是因为几锅肉,还不至于让你总是听从我的意见。”
    这很奇怪。
    她分明是珑月宗的古来圣体,在珑月宗内可谓呼风唤雨,欲求总是能被满足。
    只是因为几锅肉,就连和白月谷圣女对峙这等大事都由徐寒衣来定夺。
    多少有些不理智。
    江蒲蒲笑了。
    她笑得很甜很美,又带着些神秘,和含苞待放,却已绽出清香的花一样。
    “其实我也不是总听你的话,只是很多时候,我们的想法都重叠了。”
    徐寒衣挑了挑眉,“比如吃肉?”
    “嗯,还有睡觉。”
    那都是寻常修士都不去做的事。
    吃肉可以用辟谷代替。
    睡觉可以用吐纳代替。
    为了修行效率,修士大多无所不用其极。
    徐寒衣和江蒲蒲不一样。
    他们贪吃,也贪睡。
    他们的性格当然有很大差异,做事风格也截然不同,说起话来更是两个类型。
    饶是如此,在某些方面,他们出奇的一致。
    所以江蒲蒲愿意相信徐寒衣的话。
    既是相信他是非凡之人,也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不得不承认,这是很主观也很片面的思想。
    但却是最符合江蒲蒲这般年纪的思想。
    “我去了!”
    女孩和徐寒衣说完了话,便提着短刀朝那位圣女走去。
    徐寒衣注视着女孩的背影,什么话也没说。
    他依旧沉静,依旧满脸的什么都不在乎。
    只有那柄停靠在菩提树旁,微微颤动着的灵剑,才能证明徐寒衣其实还是在乎一些东西。
    如果女孩会有危险,那把剑随时都可以出鞘。
    毕竟。
    在徐寒衣看来,江蒲蒲赢不了那位圣女。
    她们之间有一道很窄很窄,但却不可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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