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在行天司那些年

第二十七章 好

    “可以了?”
    圣女朝江蒲蒲问道。
    她周身并无携带任何法器,只有雪白羽衣在萧瑟风中摇舞。
    可若是有眼力高远之人,方能发觉到圣女身边漂浮着肉眼极其难以窥见白色丝线。
    如同灰尘般不起眼的细线中,却偏偏蕴藏着尤为浓郁的灵气。
    看似柔软,状如波浪般弯曲,实则坚韧异常,绷紧的瞬间会具有难以想象的杀伤力。
    白月谷总是如此。
    杀机从不外泄,与其他总是背着刀剑行走人世的宗门不同。
    白月谷杀人时,毫无征兆。
    “随时可以。”
    女孩握住银色短刀,微屈膝盖,摆出应敌架势。
    双眸凝视前方,瞳孔骤缩之际,仿佛有轮金环倒映而出。
    白月谷圣女面露了然。
    她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名女孩绝不会像其他对白月谷一无所知的修士那般瞬间落败。
    那双眼睛,已然将她周身的白丝窥得通透。
    ……
    ……
    风起。
    焦土上浓密的死寂气味突然被吹散。
    空气的温度下降到冰点之下。
    圣女满是白绒羽的衣衫上,仿佛是雪花在因风而动。
    她向前踏出一步。
    袖袍翻转,白芒从空洞间破袖而出,如枪尖般锐利致命。
    速度太快,太狠。
    在场几乎没有人能清楚地望见那道白芒的轨迹。
    除了江蒲蒲。
    女孩分明见到那袖袍里窜出的,并非是暗器利刃。
    而是一张在半空迅速扩展的巨网。
    足以将磐石切割的丝线编织成的白网,铺天盖地般袭向柔弱的女孩。
    江蒲蒲攥紧了短刀。
    她同样向前踏出一步。
    于是在众人刻意避让出的这片数十丈空间内。
    黑夜突然降临。
    秘境中从来只有赤天赤影,从未有过漆黑的深夜。
    江蒲蒲就像是黑夜本身,刀光乱舞之际,身形也如夜风般迅捷又冰冷。
    阵阵密集的碰撞声骤起,伴随着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那片娇小黑夜里肃杀的俏脸。
    噗嗤几声轻响。
    火花飞溅之际,密不透风的白网中央被迫开道缺口。
    数条银白丝线被刀光蛮横地切开,进而暴露出半张圆桌大小的空洞。
    小巧玲珑的身影正是从这道空洞中钻了出来。
    她前脚仿佛才刚刚以相当柔软的姿势钻出了天罗地网。
    下一瞬人仿佛还未落地,滚滚的刀意就如汹涌江水般向白月谷圣女劈砍而去。
    噗噗噗噗——
    数道闷响,紧绷银丝阻拦在圣女面前,却在刹那间别浪潮吞没。
    道道丝线断裂,那坚韧厚实的白墙如同崩溃般,断裂的速度极其之快。
    ……
    “好快。”
    姜故凝皱眉头。
    他尝试将自己代入其中。
    结果就是在天罗地网骤现的瞬间,他就会被切成肉块。
    他自认眼力不错,可他连那张网具体有多大都看不清楚。
    江蒲蒲不仅能看得清,还能在瞬息间反应过来,找到那张网的最薄弱点。
    破开白网的同时,又以神乎其技的身法钻过白网,袭向白月谷圣女。
    至于那将丝线切割的刀法,毫无疑问就是珑月宗的绝技。
    落江刀法。
    隐隐之中。
    众人望见江蒲蒲的刀锋不停地带出水花,切割时还能听到呼啸汩汩的作浪声。
    徐寒衣微微挑眉。
    他仔细研读过关于落江刀法的记述。
    传言落江刀法共有五重境界。
    像江蒲蒲这般刀锋染水,声势若浪,则是已到了第三重境界。
    若是再能精进一步,则刀锋化潮,刀势如江,出刀之时灵气都可化作猛浪,以摧杀之势拍碎万物。
    他感到可惜地微微摇头。
    如果江蒲蒲的刀法能达到第四重境界,这一战她就必胜无疑。
    可惜。
    她还是个孩子。
    ……
    铮!
    宛如琴弦紧绷。
    无数条丝线绕过江蒲蒲。
    女孩眸中金环缭绕,就算不曾回头,她也惊觉身后发生了些变故。
    银丝与先前那张巨网相连,将其重新绷紧,在白月谷圣女双掌的拖拽下,硬生生调转了方向,从江蒲蒲背后袭来。
    与此同时。
    又是数条银丝从足底焦土中钻出,缠绕住江蒲蒲的脚踝。
    女孩想要抽身,脚下却被束缚。
    她猛然抬头,见到的是白月谷圣女那双平静的眼睛。
    江浪声再起。
    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那缠住脚踝的银色丝线分明已经发力,却根本无法切开江蒲蒲的身体。
    场内只有三个人察觉到了其中缘由。
    徐寒衣的目光落在江蒲蒲的脚踝上。
    白月谷圣女则注视着那双幼狼般的眼睛。
    参越峰里的某位斩役露出赞叹之色。
    同一个念想在他们心中浮现。
    古来圣体,名不虚传。
    金环同样缠绕在江蒲蒲的脚踝,硬生生将那数道银白丝线灼烧成白烟。
    江蒲蒲的刀,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切开脚踝的银丝,以此来争取挣脱的时间。
    她的刀从最开始就袭向了白月谷圣女。
    因为金环会替她挣脱束缚,她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出刀。
    浪涛声刺耳。
    锋锐的刀刃无情地破开道道银丝,最终精准无误地停在了白月谷圣女脖颈前方。
    那犹如潮汐涌动的刀锋,距离圣女雪白的脖颈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
    再往前几分,就能见到圣女之血的颜色。
    圣女默然地注视着江蒲蒲。
    江蒲蒲则是神色阴沉地注视着圣女。
    两人的动作在此刻凝滞,也宣告着此次战斗的结束。
    ……
    ……
    短暂的死寂过后。
    白月谷的一众雪梅道袍激动地欢呼起来。
    参越殿无数斩役也同样长吁了口气。
    反观另一边。
    徐寒衣那合并的双指放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原本平和淡然的模样。
    珑月宗内一片怅然,灵角峰诸位斩役也相差无几。
    从反应来看,谁胜谁负已非常明显。
    诚然。
    江蒲蒲的刀还差三寸就能触到圣女的脖颈。
    而那张被二次牵引,再度从后方袭杀而至的白网,则已经接触到了江蒲蒲的后背。
    雪白的肌肤被切割开来,几丝晶莹的鲜血浸湿了衣衫。
    江蒲蒲在最后关头决定放手一搏。
    若是她的刀先触及圣女,此战就是她的胜利。
    可惜这一次,线比刀快。
    “承让。”
    白线入袖。
    白月谷圣女后退半步,朝江蒲蒲点头作揖。
    女孩并不是输不起的性子。
    她收回了短刀,轻咬着下唇,很是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是你赢了,我打不过你。”
    白月谷圣女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
    那笑并非是嘲弄,反而带着几分敬佩。
    她柔声而道:“因为你只是摘星境,而我在几个月前就已突破到了游神境。”
    “你的刀速不及我,这很正常。如果你我相同境界,这一战我未必能赢。”
    她说的是实话。
    倘若江蒲蒲真到了游神境。
    在不祭出底牌的情况下,白月谷圣女自觉不是对手。
    就算真把底牌也给亮出来,她也不确信自己是否能挡得住那把刀。
    游神境与摘星境的差别,是人仙三境和入门三境中最大的。
    “输了就是输了。”
    江蒲蒲表现得很老实,转而主动让开道路,“嬷嬷说输了不要找借口,我现在就是赢不了你……你可以进来了。”
    白月谷圣女嫣然一笑,莫名有股想要伸手捏一捏那张小脸的念想。
    江蒲蒲这般老实又可爱的模样,倒真的很有小孩子的味道。
    奈何白月谷和珑月宗关系并不好,现在又有那么多人看着,自然是不好下手。
    她再次朝江蒲蒲点头行礼,又走到旁边牵起了那匹灵马的缰绳。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作为最先获得胜利之人,赢得了在菩提树旁修炼取果的机会。
    ……
    而在经过某位白衣少年身边时,白月谷圣女的脚步突然停顿。
    她好奇地望了那坐在石凳上的白衣少年一眼。
    没记错的话,方才就是他主动开口,并且让江蒲蒲采纳了他的建议。
    这说明他与古来圣体关系不浅。
    当然这并不是让圣女多看他几眼的真正原因。
    她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就在最后的最后,她好像感觉到有股令人十分惊悚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道视线似乎来自这名白衣少年。
    可能吗?
    圣女虽不知徐寒衣的修为如何,但他身边连把剑都没有。
    这样的人,如何让自己感到惊悚?
    “大抵是错觉吧。”
    圣女呢喃出声。
    她不再关注徐寒衣,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来到菩提树前静坐下来。
    ……
    ……
    江蒲蒲落败后,失魂落魄地回到队列里。
    珑月宗护卫你一言我一语,劝导安慰着女孩。
    可越是听着他们的安慰,江蒲蒲眼眶里的晶莹就越忍不住要掉下来。
    她努力憋着口气,把其他人都赶走,独自走到徐寒衣身边。
    不知怎的。
    女孩只深深地望了眼徐寒衣,委屈的情感就如大江般止不住。
    她轻轻拽着徐寒衣的衣袂,因为她记得徐寒衣不让她搂着胳膊。
    江蒲蒲声音很委屈,又很自责,“我是不是出了很大的丑?”
    徐寒衣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做了所有人都想做,又都没有胆子做的事。
    徐寒衣想了很久,他在思考如何去安慰一个失落的人。
    他也揉了那小小的脑袋很久,揉得发丝都显得凌乱。
    他很不擅长这件事。
    现在他又必须要做这件事。
    最后,徐寒衣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这不是你的错。”
    江蒲蒲沉默了会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什么很巧妙的安慰,也不是让人能立刻打起精神来的话语。
    可这是徐寒衣说的。
    所以很有效。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
    过了几息,她擦干泪水,突然说道:“回去之后我要吃好吃的。”
    “好。”
    “吃很多好吃的。”
    “好。”
    “要你亲自做。”
    徐寒衣微微一笑。
    那身白衣给人的感觉,终于不再有生人勿进的冰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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